冬六

诗酒趁年华|啥都有。水彩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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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程·儿童放学归来早

啊啊啊啊啊啊六爻粮啊

陶花扇子不更文。:

扶摇山是个四季如一的地方,树都长得挺合适,该苍翠的枝走虬结,该嫩青的条垂温柔,密密地栽了漫山遍野。


俗话说是人杰地灵,好山好水多出英才。扶摇山的几位英才不知道投胎路上出了什么茬子,一个两个都像遭了点天妒,放眼一望尽是歪瓜裂枣撇脖子树,凑凑合合地当着个师门栋梁的角色。掰着手指头试数,有痴有嗔有怪有怒还有贪,这是五位前辈。两个弟子更不待说,一个好像天生一颗浑圆心,囫囵摸遍了找不出个心眼,另一个虽然像个人样,在鸡飞狗跳的宝地扶摇山耳濡目染久了,渐渐也给粘哒哒师兄带出了一点“脑子有病”的祖传气韵。


但是他师兄兴致勃勃来问他放不放风筝的时候,他仍然反应不过来,手上挂着半招鹏程万里,脸上是整个的呆若木鸡。


年大大年师兄把胸膛拍得带上了回音,豪气干云地说:“游师弟你放心,我看师父和掌门师伯这两天气色都挺好的,我去说,保证不挨骂!五师叔跟我说过她也想放,咱们带上她一起,她要是不会,我还能手把手教她,没准二师伯看了还想来呢!”


游梁剑意没收,先被兜头砸了一片称谓,在若干“师弟师叔”的网里挣扎着把称呼和人脸连上线。等他预备提出一点异议的时候,他的年师兄已经去粘他们的各位尊长了,徒留游梁和他的慈悲剑立在原地,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感到了和四周环境的脱节。


他气色挺好的掌门师父严争鸣正和气色也不错的师叔程潜岁月静好。严掌门近日表现很好——很好的意思就是说他没有新的作妖途径了,暂且安生几天给程潜留一点回复耐心的时间。眼下他正没型没款地歪在清安居的小榻上,程潜仍然改不过来小时候那个见了正经书就读的毛病,坐在榻上,膝盖上摊着一本饱经沧桑的剑谱,一手捏着剑指比划那些个招式。


严掌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腿,看着他师弟近在咫尺的腰,禁不住大起淫心。所谓饱暖思淫欲,他眼下是又饱又暖,撑得每天拿他师弟当金矿发掘乐子。无奈他是心比天高面比纸薄,酝酿了半天的贼胆,硬是不敢大大方方地上手摸,不知是豁出脸面一亲芳泽还是清雅端庄保全老脸,一时间神游天外,那只预备行不轨之事的手在榻沿敲敲打打。


终于他决定抛弃脸面揩一把油,于是为了分散程潜的注意力,做贼心虚地没话找话道:“哎,小潜……你这院子里是不是树种得太密了,挡光,我看着怎么那么暗呢?”


程潜正秉着剑指横腕推出一点灵力,没什么心思陪他师兄讨论居家装饰和植物布局,平淡地随口回道:“那就请掌门师兄移驾韩潭的院子,她那儿树都烧秃了,敞亮。”


纵使严掌门的手已经离人家的腰不足半寸,仍然挺想慨叹一句小兔崽子。


他的手不及落到实处,就见一团玩意儿咣当撞进了门,撞碎了严掌门苦心经营的大计,犹自天真童稚兴冲冲地道:“掌门师伯!师父!你们……”


年大大总算没有傻得不可雕也,他两个敬称出了口,抬头一见掌门师伯山雨欲来的脸色,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崽子,当即噤声,哆哆嗦嗦地想自己又犯了什么忌讳,好方便写检讨。掌门师伯一张口,话还没落地,他就下意识一缩头,预感多半要挨一顿骂。


严争鸣果然没有辜负他,声色俱厉道:“大白天的你瞎撞什么?你房子着火了?无故喧哗搅扰师门清净,有事赶紧说,说完了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


年大大一副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模样,唯唯诺诺吭哧半天才赶紧说完了他那点芝麻大的事。


这回严争鸣倒是没再骂他,凑合着理解了他的意思以后,掌门师伯眉毛一扬,一张脸那么大点的方寸之地上写满了货真价实的惊诧:你是个什么品种?我们门派当初为什么收你?


就连年大大这样不知什么品种的傻子也能感觉出来,掌门师伯这是正在蓄力,找词儿损他。


当掌门师伯打叠好一喉咙的阴损话,正准备痛痛快快挤兑他一顿的时候,他冷眼旁观了半天的神仙师父适时地开口掐了回去:“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吧,又不碍你什么大事。”


所以年大大偶尔也是挺有眼力的,他的师父就是专给门派纠纷解围的。


他的掌门师伯当下态度就软得好比熟柿子,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故作姿态道:“可是他们这样整天玩来玩去荒废了功课怎么办?本来他们两个天资就不算好,再不勤谨可怎么得了?”


这场景这口气是越想越熟悉,年大大琢磨半天,觉得好像他终于拜入扶摇派门下那天就领教过了。就听他师父带着点笑意道:“眼下又不急飞升得道,有什么大事能逼着他们着急求成?再说,师兄你小时候梳头从卯时能一直梳到午时,师父不也没嫌你荒废功课么?”


掌门师伯的脸一下红得也好像个熟柿子,姿态优雅地从榻上翻起来作势要拂袖而去,顺理成章地被他师父一把拿住了袖口,在好一派如入无人之境的打情骂俏中抽空送了他便宜师侄一个但滚无妨的眼神。


年大大慌不择路,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出了清安居,身后一溜烟尘。


他本人生得不太端方,所以一般不很挑剔别人长什么模样,只要像个人形他就觉得挺不错,除了癞蛤蟆,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伤眼。但是他刚才一眼撩见二位长得好比神仙下凡的师门长辈公然卿卿我我,竟然有点眼疼。


于是他忙不迭地跑了,唯恐多待一刻钟,落得个眼瞎人亡的凄凉下场。


程潜本是不落忍看他掌门师兄戕害下一代,一时兴起做的顺水人情,没想到他的便宜徒弟不仅言出必践,而且很知道兵贵神速。面完三天壁下了一趟山,接回来三个不大不小的风筝,两个是涂得花花绿绿的纸燕子,还有一个白纸扎的瓦片风筝,不施粉黛鹤立鸡群地混在里头,


便宜徒弟又说中了一次,五师叔韩潭——字水坑——和二师伯——封号金蛤使者的李筠——都对这三个玩意儿很感兴趣,搭伙从门口露出了脑袋。


韩潭跳下来一把拎走了一只最花哨的纸燕子,评头论足半天,欢天喜地得出了一个“燕子没我好看”的结论,并强迫她的二师兄帮着她拿线轴当风筝。李筠被迫拿着个线轴满世界跑,指望纸燕子迎着风能赶紧飞起来,靴子旁边跟着一大队蝈蝈——他身上一把纸符跑掉了,落地变出来的,亢奋地跟在主子身边连飞带蹦势如成灾。


年大大扯上了游梁,他们的纸燕子招招摇摇飘了起来,在风里晃荡了几下,安安稳稳地悬住了。于是年大大开始给他的师弟长篇大论地讲他小时候那点光辉伟业,在明明谷里摘桃揭瓦,落水坠崖,偷剑盗马,斗草掐花,讲了个绘声绘色舌灿莲花。


扶摇山自古来一直载着走人道的扶摇派,远了不说,这山上曾有遍野的春花吐蕾,曾有突如其来的雷劫瓢泼,曾有当世大能崩天分地的一战,曾有一位贼眉鼠眼的掌门夜观星象观出个小鸡炖蘑菇,还曾经封上了一百余年不见天日,百年如一。


却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有满山溢出来的生气。


还剩一只风筝。


严争鸣本来是预备拿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架子的,但是他俊俏的三师弟作势一请,他就不由自主地身在意先气在理先,朝那片热闹一边走,一边暗地里唾弃自己毫无骨气。唾弃完了刚有点羞愧,一抬头看见程潜翻过来覆过去地把玩那只瓦片风筝,在满地喧哗中更显得卓尔不群,顿时释然——反正也不是头一回没有骨气了。


“你也预备跟李筠似的满山瞎跑?”


“我预备学学水坑,使唤使唤我师兄。”


严争鸣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从睫毛到头发,每一根都摆成了个“你敢”的样子,形貌凶恶地威胁他三师弟。与此同时,又偷偷摸摸地听者有心,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重播“我师兄”那三个带笑的字,脸上风雨欲来,心里春花盛开,分裂得十分猥琐。


然后他看见程潜抽出霜刃,一瞬间心有灵犀,明白了他师弟打算干什么。于是他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把线轴塞给程潜,召出来自己一把元神之剑。


“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会儿把这风筝切碎了你都不知道,还是我来吧。”


程潜今天很有兴致,比较肯陪掌门师兄斗嘴,于是一手拿着线轴,抱臂呛他道:“那是,青龙岛那会儿不是就有定论了么?我是杀猪的出身,掌门师兄是织女下凡嘛。”


严争鸣瞪他一眼,用真元托起那只普通得出奇的瓦片风筝,手上一招用惯了的枯木逢春,入鞘剑修能收能放的剑意团团包住了那个竹扎纸糊的小玩意,好像一阵请来的客气东风,分云穿雾载着风筝一路飘摇上了青天,有那么点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意思。


于是严掌门踌躇满志地看了看他的劳动成果,收起剑理理袖子,专等着他师弟夸他一句两句,好像自恃貌美的大尾巴狼,然而程潜袖手旁观了半天,早猜他要有这么一出,这时戳了戳他的胳膊,有意假装看不见掌门的脸色,给他指有点骚乱的另一边。


“…你徒弟那是干什么呢?作茧自缚?”


“哦,刚才你放那风筝的时候,年大大非要教游梁翻绳,现在他们俩可能是缠一块儿了,李筠正拆呢。”


“……”


他这师弟实在是煞风景的一把好手,严掌门气得大尾巴一翘一翘。他又看看还没有挣脱的两个小辈,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片悲从天降,有点明白了木椿真人当年“血脉有难”的长叹。


“你当年要是有他这么不是东西,我就趁下群妖谷的功夫替师父清理门户了。你说游梁怎么也不打他?又不是打不过,替我打他一顿,省得人家说我欺负小辈。”


“你欺负小辈的事也不新鲜了,还请掌门师兄不必勉强自己,自在而为。”


程潜闲闲地扯着线轴,眼见那风筝越飞越高,已经成了一个不大显眼的小白方块。严争鸣连吃他两个瘪,抱着胳膊站在旁边,预备好好回想旧事,抖落出点陈芝麻烂谷子训他师弟。


“哎,我想起来了。白虎山庄那个庄南西,你后来还跟他说过话没有?”


程潜唇边上的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一瞬间,他又好像是刚从天劫里迈出来的冰潭长老,玉雕一样的脸上不带几分人间颜色,也少了刚刚沾染上的一身活气。


“没有。…他是天衍处的人,我在十方阵内亲眼见他杀了不少白虎山庄弟子。”


严掌门没想到冥冥中的天意给了他这么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技能,他又天生不会安慰人,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他正准备拿几句口水话安慰,程潜自己笑起来了。


“掌门师兄,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扶摇山庄那座经楼上,我问过你‘有没有哪怕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也会喜欢的人’,你是怎么回我的?”


程潜一笑,眉目都舒展开了,眼里一片湖光山色,正仿佛一段皎皎春风皓皓玉华,晃得严争鸣有点心猿意马,没顾上回答他。


当着一众师弟徒弟的面,严掌门不太好直接动手动脚。于是他道貌岸然地咳了一声,开始频频给他三师弟递眼色送秋波,指望他能理解自己什么意思。无奈程潜从小就是十窍只开九窍的朽木,严争鸣挑眉挑出了满额头未老先衰的沟壑纵横也没能雕得了他。


严争鸣屡试屡败恼羞成怒之际,他师弟终于伸手过来牵起他的手,顺便塞进他掌心里一个丝毫没被体温暖热的风筝线轴。


他们那只白花花的瓦片风筝离另外两只纸燕子远了点儿,各自飞得四平八稳自得其乐,底下众人散做三拨,韩潭缠着李筠,两个便宜徒弟凑做一堆,掌门和三师弟坐在一起,没人着急修行,没人谋划长生,走人道的扶摇派自有生生不息的人气,好像程潜那小院子的名字。


一派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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